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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感谢14年来一直在为我摘椒的朋友而转发此文,以使更多的朋友了解椒客的酸甜苦辣.
我是“椒客”,为这个标题我颇为伤脑,这个标题会让人误解为“我是‘刁客’”。我不是“刁客”,我是本本分分的采椒人。就像每年的麦客赶场一样,今年到了一个叫“椒城”的地方,人家把我叫椒客。这椒客的“尊”称非我所独有,据说每年到椒城赶场的各地农民工不下十万人,这些人都被椒城的人叫“椒客”
其实,椒城只是一个外号,它的真名叫韩城,韩城还有一个外号叫煤城,让韩城人骄傲的是:他们的城市有一黑一红两大宝,那黑的是煤,红的就是花椒大红袍。我到韩城有一个很深的印象是:韩城人的肤色是黑红色,很像是被他们的两大宝贝染成的。
我是八月十号去的韩城,想象中椒城的外来工那么多,应该有一个象西安“人市”一样的劳务市场,结果情况不是这样。在椒城,椒客们一下火车就被人领走了。而且,椒城人有个毛病,喜欢搭帮的椒客,不喜欢零个的椒客。当我像一个没头的苍蝇,在椒城街道撞来撞去的时候,备受椒城人冷落。他们一听说我是孤身一人,都象吃了**一样走了。
嫁不出去
我到了一个叫西庄镇的地方,在这个沿缓坡而建的镇子里钻来串去,目的是要找到采椒的活
在椒城火车站时,听一个好心的老板娘说:西庄镇是椒客需求量最大的地方。但是我把街道转遍了,也没有找到椒客找活的聚集点,我向当地的一个老头打听那里需要椒客,老头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遍,问我姓啥、是阿哒(那里)人?然后,领我去了一个叫老公社的院子,见到一对老俩口,这老俩口真是大好人,他们很热情的打了十多个电话,竭力想把我推荐给他熟识的椒农。我听的很清楚,接电话的一听说有椒客时很高兴,,而听到我是一个人时就默然无声了。那个很风趣的老太婆跟我开玩笑说:“你嫁不出去了”。
夜晚的椒城,风清凉而柔和,有淡淡的花椒香味。我很不好意思的在老人家里吃过饭,又在他家的炕上睡下了。刚迷糊了一会儿,就被老人叫醒:“快起来!把你嫁出去了”。
我醒来后见公社院子中停着一辆摩托,一个小伙子在跟两位老人拉家常。原来这小伙子就是来接我去的椒农主家。
新手
天还没亮,就听见窗外人声嚷嚷。爬窗口一看,见院中人来人往、匆匆忙忙,跟我同铺那个少年亦起身穿衣,匆匆洗完脸挎笼出门。老板(接我的小伙子)交给我两只竹笼、一个带绳的铁钩,再三嘱咐我:不要搞丢了,丢了要扣工钱的,等于你半天时间白干了。我心想我这么大的人,能把东西搞丢了?笑话!结果到最后,我丢了三次,这是后话。
椒园到是不远,就在对面的山坡。这时天已微亮,山影渐渐清晰。我打量着这山景,原来老板住的是山顶,跟前只有十几户人家,背依着山包,面前的一个个山岭,远远看去,象一个个大馒头,这馒头从顶到底,种满了椒树,山风一吹,满鼻孔钻满了花椒的麻香。
回想昨夜上山的情景。还有点后怕。记得那小伙子带着我在崎岖的山路上爬坡再爬坡,爬了有两个多小时,当时,天刚下过雨不久,路上有积水,摩托车被滑倒了几次。我不知道小伙子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,现在才知道,我所在的位置在盘龙镇的一个山梁梁上。
到了老板的椒园,一溜儿跟我一样的椒客散开,扑到一棵棵花椒树下,双手飞快的采摘起来。我惊讶于她们动作的熟练,又惊讶于一抓抓的红花椒喜人。老实说,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果实累累的花椒树。
刺扎
我算是领教了这世界上还有比人厉害的东西,那花椒的刺对我一点也不客气。不到半天的时间,我的双手就被刺扎了不下百余次。花椒的刺似刚针,每扎我一下,都是钻心的痛。看着我手上的道道血印,连那个老板也心疼,他笑着对我讲:“摘花椒可不能心急”。
有句话叫:“心急不能吃热豆腐”。想不到椒城还有:“心急不能摘花椒”?可是,看着人家飞快的采摘花椒,你心中不急不行。在一群由妇女、老人和小孩组成的椒客队伍中,一个大男人落了后,咋说也是没面子的事情。我的心不能不急,而心急就不能不被刺扎,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的手上增加着伤痕的“业绩”,我忽然想笑,假如我是一个娇贵的人?每出一次血,应该打一支破伤风才对。最差一点,也应该贴一张创可贴。那么,附近的土医生应该是最先富起来的人。可是,我打听了一下,方圆十多里竟没有一个诊所或者医生。
难受的感觉在继续,晚上回主人家吃饭,满手乌黑的花椒油经肥皂一洗,又是一阵刺痛的感觉。不是一点一点的痛,而是满手的痛,这滋味真让人受不了。而听早来的椒客们讲:这才是开始,几天后还有最难受的时候。
麻辣下身
一阵奇痒,麻辣辣地、象通电一样阵阵掠过下身,我心里恐惧极了。我明白是方才小便的缘故(条件有限,不能洗手),但没有料到采摘花椒的手,会对下身造成这么大的刺激。
我的恐惧感是怕这种奇痒的感觉,会对“某功能”是一种伤害,不管怎么说,人的功能健全总比不健全好。
这种奇痒的感觉,一直过了半个小时才慢慢消失掉。这其间我采椒的手没有停过,我的思想也没有中断思考,我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想法,尽管觉得如果为挣一点采椒的手工费而失去某种功能有点划不着。
在后来的几天里,我尽管非常的注意,但由于满手粘着花椒油,这种麻辣下身的感觉总是避免不了。后来,我的神经也有点麻木了,也听之任之了。我自我安慰到:不可能那么严重?不然椒城人就无法传种接代了。我甚至想到了司马迁,他的后代不是就在椒城?
烂椒
“‘十个指头有长短’何况是花椒?”
在采椒的过程中,碰上好花椒时,椒客们忙于出成绩,话也顾不上说。但碰上孬花椒的时候,就有些怨言了:“烂椒!”
烂椒是椒客们骂椒树,但是主人听到的话,脸上就挂不住了,好象是说了他家的孩子不乖一样,总是要强辩点理由,证明花椒树跟人一样─有好有孬。
烂椒的产量很低,更直接影响采椒的斤两,对椒客们来说,一天起码要少挣一半多,椒客们自然不高兴了。可是,对主人家来说,好椒烂椒都是自家的,就象孩子好坏都是他们的孩子一样,要舍弃掉是不可能的。主人为了照顾椒客们的情绪,就我们半天采摘好椒,半天采摘烂椒,让椒客们活不旺、死不了。这本来是高超的领导艺术,想不到椒城的这些山民,竟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掌握了。
风景
我不知道这里算不算风景?我采椒的位置是在园园的山顶,周围一圈儿均是园园的山包,山民们勤劳,把一棵棵花椒树种满了山包,山包下是一条条很深的沟壑。看这里的地理结构,本来不属于山区,原先本是黄土高原,是后来雨水的冲涤,才将这里变成了山区。
这山区在今天看来,确实是人烟稀少。因为隔上几里路才会有住着几户或者十几户的小村子,这些小村子后来因为种了花椒而招徕了椒客,在这个采椒的季节里变的格外热闹。白天山坡的椒园里满是人声,晚上各家的院落里挤满了人。山上的虫儿、鸟儿、家畜也为这热闹高兴:公鸡在大白天里也时不时的打鸣,牛儿、羊儿不停的欢叫,山上的喜鹊隔上几分钟就会落在树梢上报喜,而知了则不分白天黑夜、没完没了的唱着它们的歌。
我开始喜欢上这山,喜欢这山的清净以及特殊风味的热闹。这山远离城市的喧闹,但可以看电视用手机,这山没有污浊的汽车尾气,但有先进的代步工具摩托及三轮车。简直是现代仙境了!我想通了神仙为什么喜欢住山里?因为山里有种让人清新寡欲的感觉。我也理解了孙猴子为什么喜欢摘野果?山坡上的枣树、梨树、苹果树、桃子树,这时已经挂满了果,渴了,随手摘上几颗润润喉。假如说在这里不是来下苦,而是来散心来了,这里不是仙境是什么?
梁家屹崂
第一天我摘了二十一斤半,第二天我摘了二十二斤六两,第三天我摘了二十三斤,第四天下雨了不能干活。第五天我摘了二十七斤。我翻看着我的成绩单,心中盘算着我能赚多少?老板表扬我在进步,只有我心里知道比我的期望值差多少。采摘一斤花椒是一块五角钱工价,我两头不见太阳、一天到晚挣不到四十块,我甚至不如一个老太婆挣的多,我的心里惭愧着。
这个地名很有意思,村名叫杨家坡顶,下辖九个小自然村,通称为“四圪崂、三垒、一弯一店”,我住的这里叫梁家屹崂,,另外有陈家、王家及黄家屹崂,三垒是前中后三垒,一弯是杨家弯,一店是杨家店。把一个村子的名称搞的如此的复杂,在我的经历中是头一次。这里的住房也有特点,那老式的窑洞加了现代化的建材(瓷片、水泥等),变的漂亮而有特色。以老板家为例:他一共有八孔窑洞,十间平房,加上院落,足有六百个平方。老板说:这地方要是放在了西安,他早就发的不象啥了,仿佛他现在还发的不够似的。
我一直以为,跟我们一块干活的那个老头是个工头。因为到椒城后听说椒客们都有工头,他们拿主人的工资,替主人管理椒客,管理的原因,并非是怕椒客们偷懒,而是怕椒客们在椒园里挑挑检检。前边说了,十个指头出来都有长短,所以椒园的椒树也有好有赖,管理的人就是要监督椒客把一个一个椒树,不管好赖都要采摘干净,而且不许椒客们为了采摘方便而折枝,毁了椒树。
这个老头一直充当这个角色,所以我认为是工头无疑,直到有一天那个老板喊了老头一声“爸”,我才算是清楚了他们的关系
我把老头称老老板,他比小老板健谈,边采摘花椒边与我们扯闲话,特别是那个合阳的中年妇女,话多、而手不闲着,于是,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了解了许多。
老老板说:别看梁家屹崂村小,每年光是给椒客们开的工资就有二十多万。他说的数字吓我一跳,以我干活计算,每天不到四十元工钱,一个月也就是1000元,采摘一个半月,也就一千多,老板家一共顾了十个椒客,就是二万多元。梁家屹崂一共十八户,老老板说的二十万元没多算。全椒城的椒客以十万计,每年的劳务支出两叁个亿,椒城人对农民工,算是干了善事一件。
天水
我这个人反映慢点,干了四天,才知道一直吃的是天水。天水是指天上的水,这多好听?可是如果说是窖水,就感到恶心了。
征得老板同意,我扒开窖池查看,那水窖是用水泥做的,形状象水井,看那井水到也清净。老板强调说:这水是从房顶接的。这房顶更是接近老天一层。
窖水便是死水了,但是这几天吃饭喝水,并不感到有啥异味,可见这水也算干净。而嫌不干净也没办法,毕竟这里的人已经吃了许多辈了。
每天的伙食千篇一率,早上是杠子馒头,糊汤,中午是稀汤面,晚上又是糊汤、杠子馒头。菜老是南瓜、洋芋。第四天晚上,一个瘦瘦的合阳妇女叫着“兔子痛”,边说边用手捂着肚子。我算是明白了,合阳人把肚子叫兔子。那个妇女说:兔子痛是因为吃了剩饭的缘故,她最怕吃剩饭了,一吃就兔子痛,已经给老板娘建议了许多次了,可天天还是吃剩饭。老板娘的解释是:过去是苦过来的,见不得作践粮食,这饭剩下了,倒了可惜。我不明白,老板家里养了两头牛、两头猪、一只羊、十几只鸡,难道给它们不喂?咱的国情就是这样,你有建议尽管提,反复的提,掌权的人有他的老主意,对意见和建议就是不理。
下雨的时候
收获的季节,看老天爷的脸色显得很重要,椒农和椒客们都希望老天爷每天都高高兴兴。偏偏老天爷不买帐,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下起雨来了。下雨的时候,椒客们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,这是他们最无奈的休闲时光。不同于其他行业,农民的休闲常常要老天爷来安排,老天爷有时考虑农民太累了,会用下雨来强迫他们休息,可是老天爷也有没办法的时候,因为农民常常是不领他的情,在雨里、风里、泥里更加辛苦的干。
那个叫小秦的蓝田人,就是一个人出去采摘花椒去了。淋了个透湿。其他人有看电视《
张良卖布》,看的流下了眼泪,说戏里的故事眼目下就有。我跟老老板拉家常,问他这地方的来历,是不是祖上的人在很早就圈占了这个地方?他说不是,是他的爷爷辈就在这给地主当细户,解放了,谁种地主的地还归谁种。再后来经过合作社、人民公社,土地归了集体。开了放,又分给了私人。
说到种花椒,这一带很早就种,可能是水土的原因,花椒的品质优良,其他外地的都赶不上。过去这里还把花椒给皇上进贡,因此很有名。近十多年,大家都种花椒,不愁卖,所以比原来富了。
我一直猜想古人可能会飞,就象神话中讲的那样,不然好多地名没法起。这个地方就叫盘龙,问为啥起这样的好名字?老板说:是因为这里的山梁饶来饶去,从高处看,象是一条龙卧着。这是多么富有创意的想象!将一个本来是苦地方的山地,叫的让人神往。看起来,这一带人自古就乐观向上。这是不是又因为受了花椒的红色影响?真有点让人说不清了。
男人就是“难认”
这是采摘花椒的第七天,我一天能摘三十斤花椒了。几天来,这些女椒客们的话真不少,都是些家长里短——娃们上学、男人打工、地里的庄稼收成、盖房、生孩子等内容:什么俩人打工供不起一个娃上学;男人打工常年不在家;地里的庄稼收成好坏都没钱赚;盖房买庄基地;计划生育罚款。都是些实实在在的日常琐事。
我发现一个现象:女椒客们对她们的男人没一个是满意的,男人的罪状在她们的嘴里被列出一条一条的:什么男人不做饭洗碗啦,她不舒服的时候不问候她啦,最让她们咬牙切齿的是,男人有时还打她们,不就是凭了一身烂肉么?还有个啥本事?而一个渭南的妇女说:他打,我就拧他、掐他,他也没办法。说完她就很得意的笑。
说到在外边采椒,倒是没说有多苦,反倒说洒落、不用管家,去伺候谁,啥心不操,仿佛她们被第二次解放了似的。
在感情方面,有两女椒客说她们是离过婚的,对前夫仍有切齿的狠,而对跟前夫的孩子,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。
这一天,一个合阳的女椒客卖关子说:“你们知道男人为啥叫男人?为啥女人跟男人过日子,没钱时就吵架,有了钱男人就花心?”听的人都沉默不语,等待着下文。
“因为男人就是难认,所以才叫男人。”她的话说完,一片附和声。我当时真想鼓掌,这解释真是太经典了!赛过了古今所有的汉语言家。
后记
当了十五天的椒客,老板给了六百多元的工钱和路费,此行除去花费,赚了五百多块。说我此行是为了赚钱不确切,因为我还想把一个椒客的采椒经历写出来。毕竟有椒客的历史有近三十年了,以每年仅在椒城十万椒客计算,也有数百万人次有当椒客的经历。可是,说我不是为了赚钱也不对,我要生存,钱确实离不了。我是一个农民,我的命运是打工谋生,今天我是椒客,明天我可能是麦客、果客,名字由别人起,实质是打工赚钱,就这么简单,可能别人感到有那么点复杂,有鲜为人知的内幕,这倒不假。干每一个行业,都有酸、甜、苦、辣,不去品尝,如何知道有多酸?有多甜?有多苦?有多辣?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