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东西，只有远离时，人才能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它的美好。从上大学开始，离家已经很多年了。为了生计在外奔波，随着年龄的增长，的确越发的思念家乡的山山水水了。最让人魂牵梦绕的，还是家乡的小河。

我的家乡在秦岭北麓的一个川道里。有川必有河。亿万年来，秦岭北麓几百米高的黄土塬，就是被这条小河冲出了又宽又深的川道。两道几百米高的黄土塬梁之间，有了这一溪清流，使得家乡不同于陕北连片的旱塬，而多了些许灵秀。从秦岭山区汇集而来的河水清澈见底，绿油油的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摆动，若是有个水潭，还能看见青灰色的小鱼来回窜动。山区的岩石被偶尔暴涨的河水裹挟而来，一路碰撞打磨，都没有了一丝的棱角。水流淌过积满砂石的河床，溅起小小的浪花，哗哗的水声老远就能听到，用灵动二字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了。

对小河最早的记忆，是从跟随祖父去淘挖河滩地开始的。洪水过后，小河每每改道，留下一片片满布砂石的河滩。跟着祖父一起，清理掉大大小小的卵石，留下细碎的沙土，再垫上一层从溪边挖来的草泥，就可以修整出一小块宝贵的水浇地了。家乡的田地主要是塬坡上的旱梯田，都是靠天吃饭，河边的一分一厘土地都是最难得的。就是在这一镐一铲的刨挖中，我逐渐明白了土地的宝贵。每每看到融入了自己气力的水浇地里长出庄稼，心里总是美滋滋的。

大人们用卵石和草泥将河道里的水位稍稍於高，就可以将一股清流引入河边的田地，滋润一片片水稻、玉米或者蔬菜。於起的水潭清澈见底，也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。整个暑假，我们几乎天天泡在河里，水里泡够了，就光着屁股躺在旁边的大石头上晒太阳，洗衣服的小姑娘们就只好赶紧躲的远远的了。妇女们也是会到河里洗澡的，但她们可不好意思跟男人和孩子们抢地盘，都是到了晚上相跟着悄悄去。其实她们也很喜欢亲近那清冽的河水。

因为有了河水的滋润，河边上庄稼的高产从来都是让旱塬上的人们羡慕的。但天旱水紧的时候，大家就要轮流浇地了。如果刚好轮到晚上浇地，我就要跟着父亲一起去，因为至少要有一个人帮父亲照手电筒。在地头的渠沿上豁开一道口子，将水引入一畦玉米地，然后就是在地头静静的等待了。坐在地头，一抬头就看得见深邃的天空中或圆或缺的月亮和闪烁的繁星。空旷的河川里，哗哗的水声，青蛙、蟋蟀、蚂蚱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此起彼伏，好像夜晚的小河才是它们的世界。你会发现一片和白天完全不同的天地，原来不只我们是小河的主人。

当提得起竹筐的时候，给牛割草就成了我们一群发小暑假的主要营生。早早吃过晚饭，就热热闹闹地相跟着下河了。到了暮色降临的时候，沉甸甸的竹筐装满了翠绿的青草，回家的路上听着大人们的夸奖，成就感就会油然而生。随着小竹筐换成了大背篓，河滩、地畔、渠沿的青草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，我们也慢慢地长大。当年一起割草的发小早已为生计而各奔东西，但每到过年时聚在一起，亲近感却不会有丝毫减退。

等到我上高中的时候，祖父早就去世了。但因为有河水的滋润，祖父带着我淘挖出的五六分河滩地经过多年的耕种，变得更加肥沃。父母为了供我和妹妹上学和补贴家用，每年都会在这块地里种上西红柿，我们在县城上学，每月一百来块的生活费算是有了保障。只要在家，我总是陪着父母一起下地，浇水、施肥、搭架、抹芽，看着西红柿苗一天天长大，结出一串串翠绿的果实，果实慢慢的长大、泛白、成熟。西红柿可以结很多层果实，下面的果实都已然成熟，顶上的嫩芽还在不断往上窜，一层层开花结果，收获期总能持续两个多月。高二那年，父亲身体不好，母亲陪着他在西安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。每次周末从学校回来，我就带着妹妹下地去侍弄、采摘。摘满两筐，小心翼翼地跨过排列在河床上的大石头，一直提到对面的公路上，然后再用自行车驮到几十里开外的村子去叫卖。两筐西红柿能卖二十多元，周末两天，也就攒足了我们一周的生活费。

自己为何对家乡的小河如此情有独钟？最近才慢慢明白，那是因为她承载了我从童年到少年的太多成长记忆，寄托了我太多的喜怒哀乐。对小河的思恋，其实是对自己已然远去的童年、少年时光，对生养我的故土深深的眷恋。

滋养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小河归入渭河、汇入黄河、融入大海，我也走出了村子，走出了川道，走向了外面的世界。在外奔波多年，我的心却逃不出家乡那巴掌大的天地。

都说关中人恋家，可能每个人的心中也都眷恋着家乡的山山水水，眷恋着趟过心田的那条小河吧。